□雷晋副

　　田家村外出打工的人很多，不少的还当上了大老板。最著名的是田跃进，他从小就跟着父亲去了东韶关，通过几十年的拼搏，已变成一个大老板了。由于他久居外地，虽然年年清明都回来认宗扫坟，也只是在扫完坟后和族兄弟们在县城的大酒家吃顿清明酒又返回韶关了，因此村里的人很少认得他，要不是在村里公益捐款中名字排到第一位，恐怕有的字都不知道。刚过了中秋节，田跃进派他的堂弟田红卫回来下请帖，在九月九日为父老做八十大寿，而且在县里最阔气的五星级天喜酒家二楼订下了酒席。

　　这年九月，秋老虎好像要把留在村里作田土的老人晒死似的，发着怒火，把大地烤焦了。田红卫回到了老家，他看到田土改冒着大汗从土里挑着南瓜来到村门口，马上迎了上去抢过担子说：“我来挑。土改老哥，这么热的天气，早点回来休息呀!”

　　田土改抓起衣袖擦着汗说：“明天肖家圩，摘几个南瓜去卖点钱。”

　　田红卫挑着南瓜来到田土改家里，放下担子说：“土改老哥，我来了几次了。哎，你不要吃生水，我这里有矿泉水。”说完他接过田土改的水勺，从门后拿出一个塑料放在桌子上，打开一瓶递给田土改又说：“我跃进哥本来要回家亲自送请帖给各位乡亲，昨天有急事去香港了，要我回家来代送，请你务必给他一个面子。”

　　田土改一口气吞下半瓶矿泉水，接过烫金的请帖说：“好。我一定会去向老人祝寿。”

　　田红卫前脚匆匆忙忙走出去，堂弟田文革跟着走进来说：“土改哥，你要去吃寿酒?”

　　田土改烧着火煮饭说：“我们家乡是礼仪之乡，他给了我们面子，我们也应该给他面，何说又是给老人祝寿!”

　　田文革讥笑着：“他爸爸前年做了八十大寿的寿酒了，今天八十三岁又做寿酒。现在不少当官的也借请喜酒大收礼金，田跃进上亿家财了，还用这一手来敛财。”

　　“八十三岁，重九这天做寿诞酒?好呀。”

　　“土改哥，你也舍得买这么高级的矿泉水?”田文革拿过桌子上矿泉水拆开一瓶大喝一口说：“土改哥，田跃进和我们是远房叔侄。田红卫一进村就打听你住在什么地方，说先把请帖送到你才送其他人的。真是癞子头上找虱子。”

　　村民们都知道，田土改是田家村最穷苦的人，前年老婆死了后儿子又瘫痪，自己年纪老了连打小工都没有人要，靠卖点小菜维持生活，还要负担孙儿在县里读书。但是他还是真诚地说：“文革弟弟，跃进看得起我才和我下帖子。你正年壮力富，应该到厂里去打工，不要让弟妹就去工厂做事。你在家天天打牌，这样混下去，你才会变成真正的癞子头上找虱子。”

　　田红卫又走了进来，他把帖子交给田文革手中：“文革老庚，你躲在这里来了?昨天我跃进哥把请帖亲手交给文英弟媳，今天弟媳要我拿回家来交给你，请你们务必光临!”

　　第二大晌午，田土改从肖家圩卖完南瓜回家，看到祠堂门口的亭子里坐着几个老人正在议论田跃进办寿酒的事情，他在井边洗干净手，也走进亭子里。

　　土狗站起身来：“土改大哥，明天是重九，跃进请客，你封多少钱的红包?”

　　“我是来看你们封多少。”

　　亭里的老人们都议论起来：“跃进是大老板，封百来块钱，他是看不上脸的。”“起码也得拿二百元。”“据悉他是请大家吃酒，不收红包。”“这是客套话。那些当官的也是说这句话。”“土改哥，我借二百元给你应付一下。”……。

　　田土改一听要封二百元红包，就着起急来。今天卖了一担南瓜才五十来元钱，加上留给孙儿交学费的一百元，凑在一起也只有一百五十元，还欠五十元从那里来?总不能封一百五十元来丢脸呀。自已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值五十元了，唯一的就是那只老鸡婆，可是连孙儿们回来过中秋都舍不得杀，……不卖掉怎能凑足二百元呢?肖家圩马上就要散圩了，要马上抓去卖掉。想到这里，他喃喃地说：“我有，我有钱，我也封二百元红包。”

　　九月九日，田土改兜着两百元的红包来到祠堂门口，坐着接客的汽车来到了天喜大酒家，田跃进夫妻迎上来握着手说：“土改大哥，你来得早!”

　　田跃进的老婆大声地说：“我们昨天赶了一夜路，今天清早才回到家，没有去亲自接老哥们，请大家谅解。”

　　田土改慢慢拿出红包说：“冒着高温开车回家，太有心了。”

　　田跃进，客套地说：“土改老哥，我是请大家来吃一餐，何必封红包。好，我收下。”说完他接过红包交给田红卫说：“这是土改老哥的，不要弄错了。”

　　寿宴摆在酒家二楼，开宴前按规矩举行拜寿仪式，田红卫走来对田土改说：“老哥，我们亲友们都向大伯拜了寿，你是不是能给我跃进哥一个面子?”

　　“好，我就去。应该要向大伯拜寿。”田土改拉平身上的衣服，走到权当寿堂的宴厅中心。

　　田跃进连忙扶住田土改大声说：“爸爸，田土改大哥来和你拜寿了。”

　　两老寿星站起来，点着头说：“好，土改，你是好孩子。我小时靠讨吃为生，要不是你爸爸经常接济我，我能有今天吗?”

　　田土改高兴的回答说：“大叔，是毛主席、共产党把我们从苦海中救了出来，我们才有今天。”

　　“对，这大恩我永远都不能忘。土改，你今年六十岁了吧，六十大寿，同喜，同喜。跃进，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田跃进拉着田土改坐在爸爸身边，带领田土改的一对孙儿走过来。

　　田土改大吃一惊，以为自己花了眼：“你们不读书?”

　　孙儿子争着回答：“红卫叔请老师给跃进大叔一个面子，带我们来和爷爷拜寿。”“红卫叔说爷爷为了做寿酒，把老鸡婆也卖掉了，要我们来吃寿酒。”

　　田红卫辩护说：“土改老哥，是我大伯，不，是我跃进哥要我瞒着你做的。”

　　田土改擦掉眼泪说：“好，孙儿们，你们快跟太公拜寿呀!祝太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田跃进领着儿女们向田土改叩着头拜寿后，又躬身对众宾客说：“今天我借和我父母做寿之喜庆，向父老乡亲们拜寿，祝老人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们人在外地安了家，心还是留念看家乡的父老兄弟，家乡的老人们辛苦了一辈子，今天我请大家欢聚在一起，给父老高兴一下，把我村尊老爱幼的光荣传统和孝道文化永远传下去。”

　　田土改不知道怎么回到酒席上和孙儿女、田文革坐在一起的，也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菜，看到田跃进领着儿女们来敬酒时，他才从迷糊中惊醒过来。

　　“土改大哥，你没有吃酒?文革老弟，你应该陪大哥喝几杯嘛。”田跃进端起酒大喝一口说：“干。祝大哥健康长寿!”

　　跃进老婆笑着说：“大哥，请你来吃酒，何必拿红包。红卫，你把红包交给大哥，大哥今天也是六十大寿，向大哥祝寿。”

　　“爷爷，跃进叔公还给你加了两百元。二加二等于四，一共四百元。”“婆婆说红包退给大家。我看到婆婆和红卫叔公在每个红包里还加了一百元。”田土改的两个孙儿争着说。

　　“大哥能给我一个面子，我们十分荣幸。”田跃进喝干酒杯里的酒说：“干呀!大哥，你知道我是一个大老板，今天我再请你给我一个大面子行吗?”

　　跃进老婆扶着田土改坐下说：“也要大哥坐下才讲嘛。大哥，你这么老了，你跃进弟的意思就是要你不种地卖小菜了，到厂里去看大门。”

　　田文革连忙插嘴：“要我大哥广东打工，他那个瘫痪的儿子和读书的孙孩谁来照顾?”

　　田红卫：“我跃进哥准备打工厂搬回家乡来。还有你文革老庚同志。今天你老婆没有来吃酒，她怕看到你丢脸。她要你去厂里打工，接替她那份工作。”

　　“我去代替她，让她回去赌钱打牌?”

　　“不是。我们安排她担任付厂长。”

　　两小兄妹又争起来说：“文革叔，婶婶都给面子，你不给面子我们给，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不淘气，争取考第一。”

　　田文化端着一杯酒走过来，打着哈哈说：“对，给我们老板一个面子，我来敬大家一杯酒。”

　　田土改回答：“文化老弟，你给我的面子是什么?在你厂周围，我种的菜都黄了。”

　　田跃进在酒杯中斟满酒说：“文仔滑头，你应该先给乡亲们一个大面子，给子孙后代一片兰天绿地。来，干杯!”